元黛央听见这声音,浑身一颤。
姚文淑起身迎接,语气嗔怪:“陛下莫要取笑臣妾。”
梁行煜拍了拍她的手,再看向元黛央,眸色变冷:“怎么不谢恩?你不满意?”
话落,暖房温暖的空气似乎都被冻结。
元黛央身子晃了下,脸色惨白得比死人也不差几分。
元黛央,快谢恩……
她在心里大声尖叫。
你如今不过是个奴婢,一个奴婢,你还有什么不能承受?!
你要谢恩!
终于,她猛地磕下头去:“谢……陛下和娘娘封赏。”
那小狗也被吓到了一般,趴伏在地,小声呜咽着。
梁行煜瞥了一眼,漫不经心问:“这狗怎么了?”
姚文淑接话:“阿宝许是没有同伴,太过寂寞。”
梁行煜一听,似笑非笑:“现在不是有了吗?侍犬公主,你叫一声,让它知道它有伴了。”
元黛央震悚之下,浑身颤抖得越发厉害。
梁行煜脸上笼着一层寒霜,眸色阴郁刺骨。
她恨不得挖个坑将自己埋进去,躲避那如跗骨之蛆般的目光。
明明在如此温暖的地方,元黛央却像跪在了冰天雪地中,浑身冷得没有半分人气。
她无处可逃。
明懿公主已经死了,她闭上眼,可元黛央必须得活下来。
“汪……”
良久,一声极低的声音清晰无比地在这宫殿中响起。
也就是在这一瞬间,元黛央感觉自己的灵魂被逼出躯壳。
她听见好像有什么东西发出响声。
是她浑身的骨头,寸寸碎裂。
是她仅剩的尊严,消失无踪……
一滴泪珠从眼角滑落,狠狠砸在地上。
元黛央,别疯掉!
她心中几乎是在呐喊着告诫自己。
姚文淑笑道:“不愧是公主,这是我听过最好听的狗叫声。”
元黛央眼睛黑得透不进半分光,空洞而木然:“多谢皇后娘娘赞赏。”
梁行煜冷冷看着她,似乎想说些什么。
姚文淑却突然咳嗽起来,梁行煜见状,立即揽住她往内殿走去,刚才还冰冷的声音已经变得温和无比:“你该多休息,其他无需操心。”
元黛央仍旧呆呆跪在那里,失了魂一般。
突然,掌心一阵濡湿。
元黛央垂眸看去,竟是那叫阿宝的小狗在舔她,小狗一双湿漉漉的黑色眼珠与她对视,又用自己的头蹭了蹭她手,像是在安慰她。
这世道,所有人都作践她,心疼她的,居然会是一只狗……
元黛央动了动僵硬的手回应它,淡到几乎无色的唇如提线木偶般扯了扯。
怔忡半晌,她忍着疼起身,一瘸一拐地抱着阿宝回自己住处。
刚走出不远,却在御花园门口撞到一个人。
来人眼下青黑,一看便知是个酒色虚浮之徒。
看清这人,元黛央抱着阿宝的手便紧了紧。
是姚文淑的弟弟,姚麟。
这人原本是个街头的地痞无赖,如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,竟也成了国舅。
“拜见国舅爷。”
元黛央低声行完礼想走,却被姚麟一把拦住。
姚麟目光色眯眯在她身上流连:“是公主啊。”
元黛央心一颤,退后垂眸:“奴婢如今已经不是公主了。”
姚麟抬手往她的脸摸去:“听闻你在这宫中过得不好,不如我向姐姐讨你入府,可好?”
元黛央一惊,慌忙往后退去:“国舅爷,奴婢戴罪之身,不敢高攀!”
姚麟却是急色难耐,竟是不管不顾上前一把抱住元黛央:“伺候我不比伺候个畜生强,别不识好歹!”
元黛央还来不出喊出声,就被重重推到身后假山上。
阿宝叫着从元黛央手上跳下去,往远处跑了。
姚麟一手捂住元黛央的嘴,另一只手去扒她本就单薄的衣服。
脖颈被人啃噬的疼痛传来,令人作呕的味道传到她鼻尖。
元黛央奋力挣扎,可无济于事。
她几乎就要绝望,眼角渗出泪来。
就在这时,狗叫声又近了,元黛央心脏一紧。
接着,一道冷冽声音传来。
“你们在干什么?”
元黛央转头看去,只见梁行煜逆光而立。
她下意识喊道:“梁行煜救我!”
姚麟手一松,惊惶跪下:“陛下,是……是她主动勾引我,求我带她出宫!”
元黛央脸色惨白,哑声反驳:“不是的!是他强迫我……”
梁行煜看了看她散乱衣裳,又瞥了眼姚麟,冷淡声音听不出情绪。
“还不去拜见你姐姐。”
姚麟忙不迭应声,慌不择路地跑了。
只剩下两人后,梁行煜看着元黛央,眼眸幽深地笑了。
“我原以为下跪磕头就是你的拿手好戏,没想到勾引男人你也是信手拈来。”
元黛央想要辩驳,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。
她能说什么呢?无论说什么梁行煜都不会信。
他那被恨意扭曲的心,早已听不进她的辩解和痛苦。
见她沉默,梁行煜心口一堵,忽然掐住元黛央下颌:“你想出宫?”
痛意和窒息交织,元黛央说不出话,只能摇头,涨红的脸上无法控制的泪痕滑下。
梁行煜冷冷看着她,蓦地松了手。
看着跌在地上不断咳嗽的元黛央,唇角扯起一丝嘲讽的笑意。
“跪到宫门口去,大声喊出你今日所为,我若满意了,便让你见一见元氏女眷。”
听见这话的元黛央浑身一颤,仰头看向梁行煜,眼底水光莹然,下一秒脸上却扯出一抹讨好的笑。
“是。”
人潮汹涌的宫门口。
跪着的元黛央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。
不停有百姓涌上来围观,人们窃窃私语。
“这不是黛央公主吗?”
“她居然还活着!”
“真是可怜……”
不远处,梁行煜冷沉沉道:“喊。”
元黛央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在人群中,脸色惨白,发不出半点声音。
心里万般情绪翻涌,撞击得她五脏六腑生疼。
可再疼也要忍下去。
父皇死了,大哥死了,二哥也死了。
她还得守着他们所爱的人和元氏剩余的族人。
尊严又算什么?
元黛央的手死死扣着地面,指甲几乎都外翻,渗出暗红的血。
半晌,沙哑暗沉的声音响起:“我……”
所有的屈辱,都让她一人承受。
“我元黛央,不知廉耻,行若狗彘,妄图攀龙附凤……”
这话一出,百姓一片哗然。
“这还是那个仙姿玉质,骄傲高贵的黛央公主吗?怎么会做出如此无耻之事……”
“我就说元氏皇族全死了,她怎么还活着,竟是靠这样的下贱手段,毫无半分风骨。”
“亏我刚刚还可怜她,真是恶心至极!”
一句句难听刺耳的唾骂传入元黛央耳中。
她却置若罔闻,只看看梁行煜,不等催促,就又喊出第二遍,第三遍……
“我元黛央,不知廉耻,行若狗彘,妄图攀龙附凤。”
“我元黛央,不知廉耻,行若狗彘,妄图攀龙附凤!!”
一遍比一遍大声。
元黛央不知自己喊了多少遍,声音已经变得嘶哑而难听,每一个字出口都如刀在喉头划过。
直到暮鼓响起,所有百姓散去。
梁行煜缓缓走近,居高临下地俯视她,语气淡淡:“看看你自己现在有多下贱。”
元黛央心口破了个洞,汩汩往外淌血。
眼前这个人,曾是她付出半条命也要救下的爱人。
眼前这个人,曾对她说过:“黛央,我这辈子都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!”
元黛央就这么看着他,半响,重重将头磕下去:“求陛下信守诺言。”
梁行煜心口一抽,抿紧了唇。
得不到回答的元黛央一个接一个磕头。
“求陛下信守诺言!”
额头碰在坚硬地面,发出沉闷响声。
很快,她额头就血迹斑斑,看起来触目惊心。
梁行煜俯视她半晌,倏地冷笑一声。
“召元家女眷入宫。”
元黛央一顿,动作终于停住,却依旧埋头没起身,只用嘶哑无比的声音道:“谢谢陛下。”
听见梁行煜的脚步声远去。
元黛央身体颤了一下,头埋着的地上,泪水砸落,和血水氤氲成一片。
……
然而元黛央在宫门口焦急等待了许久,却一直没见到大嫂崔莲生与二嫂温如君的身影。
就在元黛央?u?x越来越不安时,终于,她看到一道纤弱身影冲过来。
是二嫂温如君!
可温如君神色惊恐而慌乱:“黛央!大嫂被梁行煜派人带去姚文淑宫里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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